靖平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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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 论剑

(1)

梅殷大惊道:“你···你是欧阳前辈,可你不是说欧阳前辈已经仙···仙逝了吗?”

那老者轻轻叹了了一声,收起长剑道:“不错,欧阳流在外面已经仙去了,可是一进剑冢,又活过来了。”盘膝坐地,对梅殷道:“年轻人请坐。我一入剑冢,人即是剑,剑即是人,人剑合一,与剑为伍,所以此剑冢没有椅子,倒不是有意怠慢你。”

梅殷跪下道:“欧阳前辈,据江湖传言道家宗师庄子曾预言:‘谁能铸出天子剑,谁持剑便可号令群雄,一统天下’。此预言后来被公开,各国国君都派人秘密铸造,一些国家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历百年不成。有一对师兄弟决心铸出天子剑,救民于水火,于是历尽千辛万苦,游历三山五岳,终于找到了欧冶子大事留下的铸剑秘籍,这对师兄弟就是魏瞭和徐夫人。他们寻找了铸剑秘籍,于是又去寻找五金之英。在寻找五金之英时魏瞭和徐夫人被分别被秦王和燕太子礼聘而去,师兄弟从此分道扬镳。魏瞭在秦王的支持下以燕谿石城为锋,齐岱为锷,晋魏为脊,周宋为镡,韩魏为夹;包以四夷,裹以四时,绕以渤海,带以常山;制以五行,论以刑德;开以阴阳,持以春秋,行以秋冬,并食以万人血为血祭,历十三年而成天子剑。传言此剑出炉时,秦王将剑轻轻一挥,便上割裂浮云,下斩断地纪。

徐夫人知道自己才华天赋皆不如师兄,能铸出天子剑者,必是师兄魏瞭。天子剑出炉时的天地变色,他在燕国也感受到了。他没有想到师兄这么快就铸出了天子剑。为了尽忠燕太子,他只好用三百壮汉之血为精,吸三百童女之血为魂,用六百人的怨气为魄,并有多种诅咒缠缚,历三年铸出了一把匕首寒月,此匕首形若新月,寒气四射。这匕首戾气太盛,人触而死。太子丹为了保住燕国不被秦灭亡,便派当时第一剑客投降送图的名义持寒月匕首刺杀秦王。荆轲武功虽高,但秦王有神兵在手,最后天下第一剑客荆轲不敌天子剑,被斩为肉酱。

后来秦王持天子囊括四海,并吞八荒,席卷天下。传言秦王之所以能够振长策而御宇内,吞二周而亡诸侯,履至尊而制六合,执敲扑而鞭笞天下,北击匈奴,南服百越,立万世之功,全仗天子剑之利。再后来胡亥勾结李斯赵高与扶苏蒙恬争帝位而遗失天子剑。

天子剑遗失后,秦日益衰败,不复当年之勇猛锐气。

徐夫人虽然铸剑术不如师兄魏瞭,但却和当时著名的五行阴阳家号称“神算子”的邹衍邹老先生是好朋友。他便根据邹衍的预言“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,唯胜者得鹿而刈之。”铸造割鹿刀,为燕报仇。可惜他穷尽一生也没能够铸出割鹿刀,临死时传下遗命,徐家一定要铸出割鹿刀亡秦,为燕报灭国之仇。徐夫人嫡亲孙子徐鲁子根据先人的遗志,最终寻找到了东郡的陨石来铸剑,不料那陨石坚硬异常,他只能根据徐夫人记载的秘术而殉身火炉而成割鹿刀。后来此刀流落江湖,辗转陈胜、楚义帝之手,再后来为项羽所得,最终项羽持割鹿刀入咸阳灭秦。

欧阳前辈,天子剑割鹿刀之事一直流传于铸剑师之间,在史书中也略有记载,此事究竟是真是假,极盼前辈告知?”

这个故事他早就知道,却一直静静的听梅殷讲完,许久没有做声,宛如一尊雕像,神情彷佛回到了那个战火四起,天下动荡,英雄辈出的时代去了。

“前辈,欧阳前辈,你怎么了?”梅殷问道。

“没什么”。欧阳流回过神道:“作为一名铸剑师,你相信吗?”

梅殷长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不知道。在下读过前人所作的《古今刀剑录》说汉高祖刘邦于始皇三十四年,于南山得一铁剑,长三尺,大篆书写的铭文‘赤霄’。后来高祖斩白蛇时忽见一道红光而来,铁剑变为宝剑,剑上有七采珠、九华玉为饰,刃上常若霜雪,光采射人,高祖如有神铸,一剑斩断白蛇。《名剑记》中也记载颛顼高阳氏有画影剑、空剑。若四方有兵,此剑飞赴,指其方则克,未用时在匣中,常如龙虎啸吟。《杜阳杂编》中记载的火精剑就更为神奇了,建中二年大林国所贡。云其国有山,方数百里,出神铁。其山有瘅毒,不可轻为采取。若中国之君有道,神铁则自流炼之为剑,必多灵异。其剑之光如电,切金如泥。以朽磨之,则生烟焰;以金石击之,则火光流起。唐德宗时,上将幸奉天,自携火精剑出内殿,研槛上铁狻猊,应手而碎,乃乘舆夜,待从皆见上仗数尺光明,即剑光也。’种种记载太过神奇,简直不可思议。”

欧阳流问道:“你可知道干将莫邪?”

梅殷道:“前辈莫非在说笑。干将莫邪莫说是铸剑师,就是村野樵夫也都知道。身为铸剑师我如何不知?”

欧阳流道:“干将莫邪是人还是剑?”梅殷道:“是人也是剑。吴王阖闾使干将铸剑,铁汁不流。干将妻莫邪问该如何办,干将说:‘从前先师欧冶子铸剑时,曾以女子配炉神,即得’。莫邪闻言即投身火炉,干将见妻投身火炉亦投身火炉,遂成二剑,阳曰干将,阴曰莫邪。此事记载于《吴越春秋·阖闾传》。”

欧阳流道:“《吴越春秋》乃是史家之笔,有如何是假?”

梅殷道:“但此事想来,的确令人感到匪夷所思。”

欧阳流冷笑一声道:“你见过干将剑莫邪剑吗?”

梅殷道:“晚辈不曾有缘见得如此上古神兵。”

欧阳流道:“未曾亲眼见的,道听途说,如何为真?”

梅殷道:“不假不真,那前辈的意思是真是假?”

欧阳流道:“你见过龙没有?”

梅殷听他说起龙,想起了云正天的那张萧疏轩举,湛然若神的脸,那杆如神龙活灵活现的长枪,那如龙腾云驾雾的身形。他,不就是人中之龙吗?

“为什么不回答?”欧阳流问道。

梅殷站起来,长出一口气道:“晚辈明白了。信与不信全在一心之间。信则有,不信则无。如龙谁也没有见过,可人人都知道有龙,行云布雨,保护一方水土风调雨顺。多谢前辈指教。”

欧阳流脸上露出笑意道:“正如我看不见你,却依然知道你在。铸剑御剑,观人相剑,以心为目,方能见真章。正如我未见你出手铸剑,却知你铸剑天资不凡,日后必成一代宗师。”

梅殷道:“前辈缪赞,晚辈不敢当。”

欧阳流道:“我说的是实话,你不问铸剑技艺,而问这些传说,便知你心中有超越前人之志。技术可以慢慢练,可以慢慢钻研,而心中志向却是一个人日后成就的所在。追溯前人之志,甚至敢与鬼神之说比高低,这份气魄更是少有人能及。殷少侠,你天资、志向、气魄都非常人可比,杜家铸剑术向来不传外人,你是杜双华的弟子吗?”

梅殷道:“前辈,抱歉。在下···姓梅名殷,只因事关重大,晚辈对前辈说谎,请前辈·····”

欧阳流微微一笑道:“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,是梅殷还是殷梅,又有什么关系。你就是你,梅殷是你,殷梅也是你。”

梅殷道:“梅殷殷梅与前辈无关,可晚辈对前辈好生敬仰,所以不敢相欺。在下哪有福份成为杜庄主的弟子,在下只不过是铸剑山庄中一名普通的铸剑师而已。”

欧阳流哈哈大笑道:“铸剑山庄一名普通铸剑师就有如此造诣,无怪近年来好生兴旺。年轻人你也无须烦恼,你天资聪颖,杜双华若是收你做弟子,那是他的福气。你为何不去找杜双华请教,却千里迢迢来找我,却是为何?”

梅殷道:“难道前辈不知朝廷已将铸剑山庄夷为平地,杜庄主死于乱军之中。”

欧阳流道:“老夫不问世事已久,江湖中发生了如此大事,我竟不知。杜双华也是一代铸剑奇才,老夫先前也曾与他煮茶论剑,知他素怀大志,想不到竟先身丧外族之手。出师未捷身先死,长使英雄泪满襟。想起前事,思念今时,可惜可叹可敬!”

梅殷心道,杜庄主整天深居简出,哪里出师未捷了?这句话用的可是不伦不类,但他也不敢说明:“晚辈与杜小姐侥幸逃出,路上为了避免《冶铸九章》流落,杜小姐让在下熟记。故而在下读过《冶铸九章》。”梅殷停了一停,下了决心道:“晚辈在《冶铸九章》的后面见杜庄主画了一把剑,形式古朴,剑身上铭文:靖平,还有四句话,说是天道有循,天狼当陨。”

欧阳流神情也颇为激动,接下去道:“靖平一出,驱逐鞑虏。”

梅殷大惊道:“欧阳前辈,这两句你是如何得知?”

欧阳流笑了笑道:“这是当今天下最大的秘密,这一把靖平剑关乎天下苍生,一剑系江山,我又怎会不知?”欧阳流突然满脸悲悯道:“你竟也知道这秘密,唉,知道越多,越是麻烦,”摇了摇头突然悲唱道;“万种相思一笔勾抹,猛追魂三唱临鸡。急睁眼一阵南柯。按龙泉血泪洒征袍,恨天涯一身流落。曲弯弯,一轮残月找边关。恨来口吸尽黄河水,拳打碎贺兰山。铁衣披雪浑身湿,宝剑飞霜扑面寒。驱兵去,破虏还!”歌声气势雄浑,却掩不住苍老悲凉,唱的梅殷的眼泪直欲要流下来。而欧阳流早已盲的两眼却落下泪来。

梅殷不知他悲从何处,静静的不敢说话,直到欧阳流平静了下来,才小心的问道:“欧阳前辈,那四句短语是什么意思,莫不是靖平剑如天子剑一样,铸出之后便可驱逐鞑虏,复我旧河山?”

欧阳流起身道:“此事日后你自会知道。梅殷,你看看我几把藏剑怎样?”说完从壁上取出了一口宝剑。此剑形式古朴,比一般的剑长一尺,剑身如一泓秋水,却没有寒意,宛如春秋战国时的高洁之士。梅殷知道欧阳流这是在考较他,梅殷在铸剑山庄时就精于相剑术,这时读了《冶铸九章》更是自信自己的相剑术不弱于任何人。梅殷以指弹剑,剑作龙吟。梅殷高唱道:“长铗归来兮,食无鱼。长铗归来兮,出无车。长铗归来兮,无以为家。”唱完之后道:“此剑为长铗剑,乃楚国名士屈原所配,其在《楚辞·九章·涉江》中写道‘带长铗之陆离兮’。后流落齐国剑客冯媛之手,冯媛曾托食于孟尝君门下,因自言无能,盂尝君便笑予收留,左右以君贱之也,居有顷,左右以君贱之也,食以草具。居有顷,倚柱弹其剑,歇曰:‘长铗归来乎、食无鱼!’左右以告,孟尝君曰:‘食之,比门下之客。’居有顷,复弹其铁,歌曰:‘长铗归来乎,出无车!’左右皆笑之,以告,孟尝君曰:‘为之驾,比门下之车客。’于是乘其车,揭其剑,过其友曰:‘孟尝君客我。’后有顷,复弹其剑铗,歌曰:‘长铗归来乎,无以为家!’左右皆恶之,以为贪而不知足。盂尝君问:‘冯公有乎?’对曰:“有老母。’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,无使乏,于是冯援不复歌。后来冯媛为孟尝君买义,在孟尝君罢相后只有他一人不离不弃,用计使其重归齐国相位。古人高风,思之令人心许。”

梅殷侃侃而谈,欧阳流面上有几分赞许之色,却没有丝毫言语,又取出口剑来。梅殷看这口剑鞘华美,柄上铸有睚眦,睚眦是龙之七子,嗜杀喜斗,多用于刀剑柄上,铸剑山庄中数王恒亮雕刻的睚眦最好看,但这睚眦比王恒亮雕铸的还要精美,睚眦眼用松绿石镶嵌,镶金丝,剑柄与剑身中的“彪”,虽似黄金铸成,却都作玄铜额色。

欧阳流道:“这口呢?”

梅殷道:“建安二十四年二月壬午,魏文帝选兹良金,命彼国工,精而炼之,至于百辟,浃以清漳,光似流星,名曰蜚景。当时著名的相剑大师元苍子观后曰:‘蜚景之剑,威夺百日,气成紫霞’。”他笑了笑,道:“这口剑就是‘蜚景剑’。”

“好眼力”他口中赞了一下梅殷,手中却是又取出一把剑。剑鞘细腻如绸缎,光华如水一样流畅。欧阳流缓缓抽出剑来,梅殷只见欧阳流手中握着一个剑柄,而不见剑身,梅殷向地上看去,在铜灯的照射之下,一个飘忽的剑影浮现出来,若隐若现。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。梅殷大惊道:“这是承影剑。怎么会在前辈这里?”

欧阳流道:“不在我这里,那应该在哪里?”

梅殷道:“应该在铸剑山庄,如清说过,我这把明珠剑就是杜庄主以承影剑为模而铸。”

欧阳流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,便将梅殷手中的明珠剑拿在手中。欧阳流看了明珠剑之后道:“江湖传闻杜双华没有学到祖上铸剑术,那是大谬!其实江湖俗人以铸剑多寡而论,实不知干将只铸干将莫邪二剑便以千古留名。杜双华这小子真是个铸剑天才,当年也是如你这般赏剑,他只看过一眼竟能铸出如此宝剑,令人佩服。梅殷,你可知此剑的来历?”

(2)

梅殷手抚了一下鬓边的流苏,定了一下神,道:“承影乃上古名剑,为春秋时卫国第一剑术名家孔周所有,孔周也是当时第一相剑师。他藏有殷代留下来的三柄宝剑:含光、承影、霄练,他送给了好友列子一把,言道:‘吾有三剑,惟子所择。一曰含光,视不可见,运之不知其所触,泯然无际,经物而物不觉。二曰承影,味爽之交,日夕昏有之际,北面察之,淡炎焉若有物存,莫有其状。其触物也,窃然有声,经物而物不见。三曰宵练,方昼则见影不见光,方夜则见方而不见形。其触物也,骜然而过,随过随合,觉疾而不血刃焉’,此事被列子记于《九问》之中,据说列子因承影精致优雅而选了承影,后来不知所踪,竟不期在前辈手中。”

欧阳流脸上露出笑意,连声道:“不错,不错,你小子颇有儒将风范。”他也不回身,往身后轻轻一抓,又取出一口剑。

此这口剑乌置皮榴,紫铜吞口,长剑出鞘才半寸,已有种灰蒙蒙、碧森森的寒光映入眉睫。梅殷看了一会儿道:“前辈能否让晚辈仔细观看一下。”欧阳流将剑递给梅殷。梅殷接过,手中一沉,差点掉到地上,忙运功才把剑拿住。梅殷仔细看了,将剑递与给欧阳流,然后向剑深深施了一礼。欧阳流道:“为何对剑行礼?”脸上却是十分欢喜,想必心中知道他为何向剑行礼了。

梅殷神色恭谨道:“越王勾践派范蠡用重金在龙泉铸造了掩日、岩幽、转魄、悬翦、惊鲵、灭魂、却邪、真刚八柄宝剑,分给八名勇将,这八名勇将手持神兵,率领越国将士攻破吴国,逼的吴王夫差自杀,报了当年战败之耻。越王勾践灭吴之后,更是用重金搜求天下宝剑,也重金聘请相剑师。秦人薛烛子当时已是天下第一相剑师。勾践特意为他建露台用于赏鉴宝剑。那露台高达数丈,气势舒张,光线充沛,用来看剑赏刀甚是合适。

勾践心想薛烛虽然年纪轻轻,但却已经名动列国,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相剑大师。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名动列国,定是阅剑无数,一般刀剑肯定难入他的法眼,于是,勾践就叫卫士却来宝剑。薛烛一见,从座位上仰面摔倒,束发的金钗掉在地上,一头长发披散下来,面色突然凝住。好大一会儿,才突然掠下台阶,来到剑前,深深一躬,然后又表情肃然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,从侍者手中接过宝剑,小心翼翼地敲了几敲、掂了几掂之后,方才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。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,宛如出水的扶芙蓉雍容而清冽,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,剑身、阳光浑然一体,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,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。薛烛高吟道:‘扬其华,如芙蓉始出,观其纹,烂如列星之行,观其光,浑浑如水之溢于塘,观其断,岩岩如琐石,观其才,焕焕如冰释’。良久薛烛才用颤抖的声音道:‘此乃纯钧!’勾践点了点头,‘是’接着又道:‘楚王要用千匹骏马、五座大城来换这把宝剑,你看行吗?’薛烛连忙说道:‘不能换。’勾践做作地皱了一下眉头问道:‘为何?你且说说道理。’薛烛激动地大声对道:‘因为这把剑是天人共铸的不二之作。为铸这把剑,千年赤堇山山破而出锡,万载若耶江波涛再起,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,这把剑已成绝唱,区区骏马城池何足道哉……’”

欧阳流道:“这番话可不对了,夸大其词。纯钧剑虽然是一把难寻的宝剑,但欧冶子乃因天之精神,悉其伎巧,造为大刑三,小刑二:一曰湛卢,二曰纯钩,三曰胜邪,四曰鱼肠,五曰巨阙。吴王阖庐之时,得其胜邪、鱼肠、湛卢。越灭吴后,胜邪、湛卢归于越王勾践所有,而鱼肠剑由吴王阖闾当时还不是吴王,称作公子光将鱼肠剑赠与勇士专诸,让其刺杀吴王。专诸刺杀吴王之后,将鱼肠剑于专诸一起下葬,后来流落江湖。你想薛烛子虽说年轻,但当时已是天下第一相剑师,怎么会见纯钧而仰面散发?欧冶子既铸五剑,何以一把纯钧就让他力尽神竭而亡,若铸纯钧剑就已力尽神竭而亡,那何有此剑?”

说完又取出一口剑来,此剑一握在手中,剑还未出,梅殷己觉得有种通人的剑气透体生寒,这剑气显然不是“剑”发出来的。欧阳流刚才还是一个和梅殷论剑的前辈,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剑客,满身杀气。梅殷似乎也感到他的杀气,心中惶惶不安。

欧阳流挥剑割破自己手臂,血流了出来,欧阳流道;“你看此剑如何?”梅殷道:“此剑锋芒虽不露,但摄人心目,若非绝代高手,若无惊人之手段,更不足以驭此剑,只怕反要被乱了神智反被剑伤身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不错,老夫一生为伍,铸剑无数,阅剑无数,却还是难以驾驭此剑,惭愧。”说罢轻轻摇头。

梅殷道:“此剑莫非是太阿剑?”

欧阳流道:“《越绝书.外传记宝剑》中记载欧冶子、干将作成铁剑三支:一名龙渊、二名太阿、三名工布,献给楚王。楚王见后非常高兴,问道:‘何谓龙渊、太阿、工布?’答曰:‘欲知龙渊,观其状,如登高山,临深渊;欲知太阿,观其纹,巍巍翼翼,如流水之波;欲知工布,纹从文起,至脊而止,如珠不可衽,文若流水不绝。此三剑皆陆断马牛,水击鹄雁’。此剑流落江湖不会自何处,后在《晋书·张华传》中出现,吴之未灭也,斗牛之间常有紫外紫气。及吴平之后,紫气愈明。华闻豫章人雷焕妙达伟象,乃要焕宿,因登楼仰观。华曰:‘是何祥也?’焕曰:‘宝剑之精,上彻于大耳。’华曰:‘在何郡’?焕曰:‘在豫章丰城。’华即补焕为丰城令。焕到县掘狱屋基得一石函,中有双剑,并刻题,一曰龙泉,一曰太阿。焕遣使送一剑与华,留一自佩。”

“此剑剑气破土冲向云霄,这等神兵是怎样铸出,我一生也未参透?”说罢将长剑归鞘,苦笑一声道;“其实我又如何能够参透呢?此剑虽不嗜血,但我一握此剑神智便被其所乱,不得不自伤以明心智,又何谈领悟?”

梅殷刚才也感觉到太阿剑的锋芒是如何摄人心魄,道:“宝剑怪力乱神传说,开始我认为不过是前人夸大其词,今日才相信神兵利器,鼎器宝物,皆有灵性。前人诚不我欺也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世人皆传太阿剑是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。但是两位大师却不这样认为,他们说太阿是一把诸侯威道之剑早已存在,只是无形、无迹,但是剑气早已存于天地间,只等待时机凝聚起来,天时、地利、人和三道归一,此剑即成。晋国当时最为强大,晋王当然认为自己最有资格得到这把剑,但是事与愿违,此剑却在弱小的楚国铸成,出剑之时,剑身果然天然镌刻篆体‘太阿剑’三字,可见欧冶、干将所言不虚。

晋国当然咽不下这口气,于是向楚王索剑,楚王拒绝,于是晋王出兵伐楚,预以索剑为名借机灭掉楚国。兵力悬殊,楚国大部分城池很快陷落,并且都城也被团团围住,一困三年。城里粮草告罄,兵革无存,危在旦夕。这天,晋国派来使者发出最后通牒:如再不交剑,明天将攻陷此城,到时玉石俱焚!楚王不屈,吩咐左右:明天自己要亲上城墙,自已将用此剑自刎,然后左右定要拾得此剑,骑快马奔到太湖,将此剑沉入湖底,让泰阿剑永留楚国。

第二天拂晓,楚王登上城头,只见外晋国兵马遮天蔽日,自己的都城宛如汪洋之中的一叶扁舟,随时有倾灭危险。晋国兵马开始攻城,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,城破在即。楚王双手捧剑,长叹一声:太阿啊,太阿,我今天将用自己的鲜血来祭你!

于是,拔剑出鞘,引颈自刎,血渗入剑中,太子拾起来饮剑指向晋军。

匪夷所思的奇迹出现了:只见一团磅礴剑气激射而出,城外霎时飞吵走石,似有猛兽咆哮其中,晋国兵马大乱,片刻之后,旌旗仆地,流血千里,全军覆没

这件事情过后,新任楚王召来国中相剑大师风胡子问道:‘太阿剑为何会有如此之威?’

风胡子对道:‘泰阿剑是一把威道之剑,先王身处逆境威武不屈,与剑合而为一,太阿剑逐遂先王之愿。”

欧阳流讲完这个故事,心情甚是愉悦,道:“老夫还有几把剑,想请你赏鉴,只是这大半日已经过去了,我们先去用餐,用餐之后,再来观看如何?”

梅殷进来之后,一直和欧阳流相剑论剑,每一把剑都是未曾见过的宝剑,每一把都看的神旷心怡,如痴如醉,尚未感到饥饿。这时听欧阳流说起吃饭,才记起在这洞中也不知时光过去多少,只觉得饥肠辘辘,饥饿难忍。说道:“如此叨扰前辈。”

欧阳流在前面走,转弯开机关,如同未盲,而梅殷反而行动的较为缓慢。出来石门,只见月至中天,天如一块巨大的罗幕,繁星点点。梅殷长吸一口气,登时觉得神清气爽。这时山风徐徐,甚是凉爽,比之刚才在山洞中舒服多了。松声涛涛,竹叶莎莎,树影竹影月下婆娑,更有鸣虫阵阵,景色清绝幽绝。

欧阳流道拿出四个简单的小菜,都是山中野味,欧阳流道:“我双目已盲,这里没有灯,好在今夜月色晴朗,我们就在月下小酌几杯如何?”

梅殷道:“晚辈甚少饮酒,酒量不佳,要不定要陪前辈喝个痛快。”

欧阳流与梅殷坐在竹亭之中,月光甚是明亮,月明风清,雨后新竹,夏风阵阵,但这时梅殷饥肠如鼓,哪有心情欣赏,也不想饮酒,只想吃他三大碗米饭。欧阳流拿起酒瓶给自己和梅殷斟的满满的,一滴也为洒出。梅殷心道:他双目已盲,斟酒却一滴也没有洒出,比未盲人还要厉害。

桌上两个青花瓷酒杯,胎质温润如玉,一看就是官窑中的精品。

梅殷虽不善饮酒,这时却也闻的那酒香醇厚,月下酒碧如翡翠,盛在碗中,宛如深不见底。欧阳流举起酒杯道:“这酒是上好的竹叶青,百年陈酿,二十六年前,我和你们杜庄主饮了半瓶,没有想到二十年后,又和铸剑山庄的人喝酒,请。”一仰头一杯酒干了。梅殷也干了,入口感觉这酒轻灵厚重兼而有之,果是名酿。梅殷又给欧阳流满上道:“晚辈今日向前辈请教疑难,解开心中老大谜团,又赏鉴前辈名剑,真是···真是无以为谢,只好借花献佛,敬您老人家一杯。”说完一仰头也喝了。

两人在月下不多时便将那半瓶竹叶青喝干了,欧阳流又拿了一瓶女儿红,对梅殷道:“老夫虽不好饮酒,但所藏的酒皆是佳酿。老夫虽不胜杯杓,但你是老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,老夫今天就破例陪你大醉一场。”欧阳流在洞中和梅殷沦了半天剑之后,对梅殷亲切起来,话也多了,满是傲色道:“放眼当今武林,能够让老夫陪他喝两杯的还没有几个,就是几年前杜双华来了,我也只不过陪他喝了半瓶,但你能得到老夫青眼,我就多喝几杯了。”

梅殷想起凤凰教江云波父子、五轮行天下还有青龙会的左右护法,皆是蝇蝇逐利之辈,心想江湖上真正豪杰当真不多,这时对欧阳流大是敬佩。“晚辈得前辈的青睐,深感荣幸。这女儿红是浙江当地名酿,晚辈再敬您一杯,前辈请!”

欧阳流和梅殷干了之后,欧阳流道:“什么前辈晚辈,你不是杜双华的弟子,老夫有心收你做弟子,但是恐你····”说起来无限伤感。

梅殷道:“是,晚辈资质愚鲁,难以······”

欧阳流打断他道:“梅殷你误会了,你天资很高,只是···只是···”想了想没有说下去,又用伤感的词调唱了洞中所唱的那首词:“万种相思一笔勾抹,猛追魂三唱临鸡。急睁眼一阵南柯。按龙泉血泪洒征袍,恨天涯一身流落。曲弯弯,一轮残月找边关。恨来口吸尽黄河水,拳打碎贺兰山。铁衣披雪浑身湿,宝剑飞霜扑面寒。驱兵去,破虏还!而你身在那边?”歌声依旧悲凉,他唱完之后一口将杯中酒饮尽,也不和梅殷说话,径自走回屋中。

梅殷不知他为何如此悲伤,只觉得这词极是熟悉,好像印在了他心中一样。他这时喝了几杯酒,早已不想吃饭,又自斟独酌的饮了几杯。高吟道:“花间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。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。月既不解饮,影徒随我身。暂伴月将影,行乐须及春。我歌月徘徊,我舞影零乱。醒时同交欢,醉后各分散。永结无情游,相期邈云汉。”这时他已有醉意,满脑子里皆是杜如清的影子,心想这时她早已到了牡丹山庄,成了李家的少奶奶,还会想起我吗?还会想起我们一起逃过难吗?知道我心中的苦吗?何谓只闻新人笑,不见旧人哭?

他边喝边落泪边高唱,哪里还唱出调子,只是如梦呓一般大声吟道:“有情皓月怜孤影,不堪幽梦太匆匆···多缘刺史无坚约,岂是萧郎作路人···何曾十载湖州别,绿叶成阴万事休·····珊瑚百尺珠千斛,难换罗敷未嫁身。···满城*宫墙柳。别后相思空一水,重来回首已三生。东风恶,欢情薄·····泪痕红浥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····小清你是不是也是···那个怕人寻问,咽泪妆欢···我要铸出靖平剑,重建···山庄···与

君···与君再结鸳盟·····”

他与大醉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,木屋中欧阳流听着梅殷唱的词,长叹了一声,也睡了。

(3)

日上三竿时,梅殷醒来,阳光于竹影之间照下,他还觉得阳光刺眼。头疼欲裂,口中干渴。他记起昨夜一开始和欧阳流喝酒,喝着喝着自己一个人喝,以后发生了什么就不记得。对了,欧阳流呢?他猛记起来开口叫道:“欧阳前辈,欧阳前辈····”

欧阳流从木屋中出来,“梅少侠果是性情中人,情到深处饮酒则醉。”

梅殷大窘道:“前辈的酒实在是太好喝了,晚辈见此美酒,难免贪杯,醉后失态,到让前辈见笑了。”

欧阳流微微一笑道:“年轻时不年少轻狂一翻,难道要到白首是空回忆吗?”说完向梅殷道:“你先进去用饭,用完之后,老夫还有几把剑请你品鉴一翻。”

梅殷道:“多谢前辈,其实赏鉴前辈所藏宝剑,如饮佳酿,如食佳肴,如观佳人。只要前辈肯让我赏剑,不吃饭也可。”

欧阳流正色道:“相剑也是大费体力之事,你须吃饱饭,养蓄好体力。”

梅殷见他认真,不敢再说什么,进去吃饭。他边吃边想:昨天他先后拿出长铗、蜚景、承影、纯钧、龙渊五柄剑,虽说每一把都是难得一见的宝剑,但是一把比一把名贵,一把比一把难得,到了那把龙渊剑已是近似传说中的宝剑,而欧阳流似乎都难以控制,难道他还有比龙渊更好更有名的剑?那是什么剑?难道是太阿剑?还是湛泸剑?还是工布剑?

湛泸剑也是欧冶子所铸,欧冶子得了一块神铁,耗尽心血将其铸出五柄宝剑,所铸五大名剑为三大二小。其大者有湛卢、纯钧、胜邪;其小者有鱼肠、世阙。

传言湛泸宝剑因通体“湛湛然黑色也”这把通体黑色、浑然无迹的长剑让人感到的不是它的锋利,而是它的宽厚和慈祥。它就象上苍一只目光深邃、明察秋毫的黑色的眼睛,注视着君王、诸侯的一举一动。君有道,剑在侧,国兴旺。君无道,剑飞弃,国破败。欧冶子铸成此剑时,不禁扶剑泪落,因为他终于圆了自己毕生的梦想: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。

湛泸剑乃是是一把仁道之剑。

但湛泸充其量也只能和纯钧不分上下,比起龙渊还要逊上一筹。

太阿剑吗?《越绝书·传记宝剑》中记载:“欧冶子、干将师徒凿茨山,汇其溪,取铁英,作为宝剑三枚:一曰龙渊,二曰泰阿,三曰工布”。《史记.李斯列传》:“服大阿之剑.乘纤离之马”晋时龙渊太阿双剑被藏于丰城一个牢狱地下,剑气冲斗牛,后被雷换和张华所得。但太阿和龙渊也就在伯仲之间.。

难道是工布吗?但工布铸出之后,就被欧冶子不慎丢到剑池中去了,千百年来,不知有多少人去捞取工布剑不仅未果,反而命丧剑池。直到号称四海龙神的海通天也命丧剑池之后,才无人敢捞取。

太阿龙渊工布之外,还有那把剑能够排在龙渊前面呢?

难道是赤霄剑?传言刘邦于始皇三十四年,于南山得一铁剑,长三尺,大篆书铭文‘赤霄’。后来高祖斩白蛇时忽见一道红光而来,一根普通的铁剑变成神剑,剑上有七采珠、九华玉以为饰,刃上常若霜雪,光采射人,高祖如有神铸,一剑斩断白蛇,而得大汉四百年基业。传言赤霄剑乃是帝王之剑,是赤帝赠与刘邦的。更有传言刘邦乃是赤帝之子,而白蛇乃白帝之子,赤帝子斩白帝子而得天下。

梅殷原本不相信这些传说,但昨天听了欧阳流之说后,又亲眼目睹了上古名剑,亲眼见到了龙渊剑。他本来就半信半疑,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龙渊剑的神奇之后,他对那些传说便深信不疑。

又或许是轩辕神剑。

轩辕神剑更近乎神话了,众神采首山之铜与黄帝所铸,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,一面刻山川草木。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,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。黄帝持此剑,阪泉一战战胜炎帝统一了华夏民族。涿鹿一战战胜东夷的蚩尤。后治五气,艺五种,淳化野兽,开创华夏四千年之文明。

要是能够见一见赤霄剑或是轩辕神剑,真是不枉此生了,就是死了也甘心了。

梅殷用过饭之后,与欧阳流一起回到藏剑的洞中,梅殷跟在身后心中惴惴不安,万一他拿出一把宝剑,而难以驾驭,万一这剑邪气大盛,自己不是要被欧阳流一剑给斩了。

此刻欧阳流把洞门缓缓合上,四下又阴森沉寂起来,将外面的阳光鸟鸣万物生机一起阻在门外。梅殷心中害怕起来,若是杀人,此地倒是好地方,自己死了谁也不会知道。

转眼间就来到洞中,梅殷心想事到如今,怕有何用?文死谏,武死战,习武之人死于刀兵之下,铸剑师死于名剑之下,也是理所当然之事。但求观看一眼宝剑,此生死也值了。

欧阳流心中甚感欢喜道:“梅殷,你且看一下此剑如何?”说罢取出一口宝剑来,递给了梅殷。

梅殷知道这必是一口千古难得一见的宝剑,甚是紧张,又是惊喜,又是惶恐,又是期待,心中各种心情汇在一起,将心提到心口之上了。他接过剑,只见那剑长约四尺,清光闪闪,飘逸灵动,如温文儒雅,衣袂飘飘的君子,但却是难掩剑的杀气与锋芒,内秀之中透出的杀气,如得志少年,意气飞扬,的确是难得的一把好剑。

梅殷看了这把剑,如果是太阿剑,又或是赤霄,就算是轩辕神剑,梅殷也不会吃惊,但欧阳流拿出这样一把剑,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失望又是吃惊,这把剑虽是难得的一把剑,但却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剑,梅殷仔细看了看,又用手弹了弹,心想我现在铸出的剑只怕也不比这剑差了。

欧阳流脸上露出焦急之色,问道:“这口剑怎么样?”

梅殷又看了一眼道:“此剑与前辈所用佩剑形式一样,如晚辈所看不错,就连材质也是一样,铸剑的手法也是一样,此剑俺必是前辈所铸。”

欧阳流点点头道:“你还看出什么?”

梅殷道:“此剑清光闪动,剑意飘逸灵动,足见前辈的铸剑技艺高超。但此剑温雅之中掩不住锋芒,如果晚辈所看不错,这剑应该是前辈十几岁时所铸。那是前辈年纪轻轻,便有如此造诣,令人佩服。”

欧阳流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喜道:“好眼力,此剑是我十七岁铸剑技艺刚刚学成时所铸,”接过剑,以手抚剑,脸上露出沉思之色,仿佛有回到那年少轻狂,意气飞扬的少年时代。

梅殷不敢打扰他,神色恭谨的等着,等到他沉思良久之后,又取出一把剑来,交给了梅殷道:“梅殷,你神目如炬,相剑之术已不亚于任何相剑师了,且看看这剑如何?”

接过剑,梅殷见此剑剑式与先前的剑一样,材质也是一样,铸剑的手法也是一样。梅殷仔细的看了看,以观其形;又以指弹剑,以听其音,良久道:“此剑也是前辈所铸,只是此剑剑意如行云流水,不滞于物,以此可见前辈心中修为以至臻境。此剑剑气凛冽而不外露,锋利而不外显,以此可见前辈心中已去争强好胜之心。剑上纹意潺潺翼翼,绵绵不绝,似流水之波;剑气似云卷云舒,飘忽不定,诡异莫辨。晚辈大胆一猜,此剑应是前辈而立之年所铸。”

欧阳流神色颇有得意之色,双目虽盲,但此刻却也显得颇为激动,彷佛回到三十而立之年时。那是自己名震江湖,富贵滔天时的时代。声音沉稳道:“此剑是我三十二岁时所铸。”

梅殷知道欧阳流看不见,却依然拱手,那是他对铸剑师技艺的尊敬;“此剑汇道禅于一炉,气贯阴阳,神通古今,前辈十几年间,竟有如此境界,铸剑术进竟之快,古今也是少有,晚辈佩服五体投地。”

欧阳流神情忽然很是落寞:“你看此剑如何?”手中多了一口宝剑,梅殷接过仔细看了道:“此剑也是难得的好剑,甚至要好于刚才那把。此剑以前辈的进境推测应是前辈三十五六时所铸。”

欧阳流脸上露出悲色道:“这次你所料不对。”

梅殷道:“不对?”

欧阳流道:“这剑是我四十三岁时所铸,我以前进境虽快,后来却慢了下来。十年之功,几乎原步不前。”说完脸上神情黯淡了不少。

梅殷道:“前辈三十岁就能达到不滞于物,能会道禅于一炉,单是这等境界就是许多铸剑师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境界。达到如此境界之后,想要再精进,只怕····”

欧阳流傲色道:“只怕什么?精进不可能了吗?你看此剑。”说完将手中佩剑扔了过来,梅殷伸手接住。

梅殷观赏了良久道;“晚辈只是铸剑山庄一名铸剑师,拜读《冶铸九章》不久,其实相剑术也谈不上精通,但见前辈佩剑好似一只目光深邃、明察秋毫的黑色的眼睛。此剑剑通人性,晚辈见前辈持此剑,能够达到人剑合一之境界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不错,老夫三十岁是能够不滞于心,但却惑于外界,以至十年都未有多大的精进。于是我铸以宝剑,自剜双目,以此献于炉神火祭,铸造了这把五色剑。”

梅殷大惊道:“前辈你···你双目已盲,原来是自剜双目以此火祭。前辈,你只是太过痴迷于铸剑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你错了,老夫除了这几把剑之外,没有铸别的剑。就是铸了也早已毁了。老夫痴于铸剑术却不痴于铸剑。”

梅殷大奇不解惊问道“这是为何?”

欧阳流问道:“你以前铸剑为了什么?”

梅殷道:“为了卖钱。”

这个答案超出了欧阳流想像中的任何一个,他出生于富贵之家,自幼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,从没有想过钱。他后来隐居于此,更不用什么钱。他对钱的概念十分模糊。

梅殷接着道:“那时我在铸剑山庄一个月二两银子,我就想攒点钱回家做个小生意,安安稳稳的过日子,汉人也罢,胡人也罢,谁做龙椅根本不管我的事。”

欧阳流道:“那现在呢?”

梅殷长叹一口气道:“铸出靖平剑,将鞑虏驱逐出中原,然后重建铸剑山庄,我答应小清的一定要做到。”

欧阳流点点头,问道:“你知道你铸出的剑,会杀多少人吗?你铸出利剑不过是残人肢体,取人性命而已。”

梅殷听了不服反驳道:“剑是用来守护你所在意的东西,而不是用来杀戮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你太天真了,天真的近乎幼稚。剑真正用来守护的不多,大多用于了杀戮。”

梅殷道:“剑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,用之为善则善,用之为恶则恶。善恶不在于剑,更不在于铸剑师,而是在于用剑之人的心术。”

欧阳流道:“此话不假,但我绝不铸剑以增杀戮。”

梅殷道:“前辈这话迂腐的近似呆板。前辈你想,就算没有剑,还有刀枪矛戟、钩锤箭驽。何况阴谋诡计杀人于无形,并不比刀剑要少。杀人的并不是剑,而是人的yu望、权势、金钱、地位、虚荣、独占、操纵、野心、贪欲、暴怒、奸佞、仇恨、痴怨、恶毒之心太重,与铸剑师何干?”

欧阳流道:“话虽如此,总是不忍心见自己心血被心术不正的魍魉鼠辈用来屠戮别人,心中如何能忍?做一个好铸剑师要心中有慈悲之心,这才是窥探天地之道的根基。你们杜庄主一生也极少铸剑吧。”

梅殷道:“那是他不缺钱。你没有听说过钱是好汉,有了他诸般称意,没了他寸步也难。要是杜庄主没有钱,看他铸不铸剑卖钱。铸剑也只是一门手艺而已。和酒楼中的厨子,江上的渔夫,做衣服的裁缝,走江湖的郎中一样,凭一门技艺吃饭而已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你现在铸剑为了什么。也是钱吗?”

梅殷道:“我知道钱很重要,但我并不看重钱。”

欧阳流道:“为什么?”

梅殷道:“因为钱能给人富贵,未必能给人幸福。富贵之人就一定幸福吗?”他说这话是想起杜如清,她在牡丹山庄,富贵无比,但会真正的幸福吗?“以前的时候很想有钱,现在钱与我而言没有多大用了,因为真正能够用钱解决的事,根本算不上什么事。”,梅殷黯然道,心想没有杜如清,就是有钱也不会幸福,要钱又有何用?

欧阳流道:“那你现在铸剑是为了什么?”

梅殷道:“铸出靖平剑,驱逐鞑虏,复我旧河山,重整我汉家衣冠。”他越说越激昂,心想男子汉大丈夫就要轰轰烈烈的干一场大事,扬名立万,要让她知道就是什么世家子弟也未必比得上,他在心中和杜如清较劲。

欧阳流正色道:“为了铸出宝剑,你愿意付出一切吗?”

梅殷这时满脑子都是杜如清,她才是自己的一切。她都嫁作他人妇了,还谈什么一切。“不错,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。”他声音甚是坚定。

欧阳流道:“即使以身殉剑也在所不惜。”

梅殷心想,既然今生不能和小清在一起,不如化身为剑,也好叫她知道自己为她铸剑连性命也舍得。“不错,以身殉剑就以身殉剑好了。”

他说的甚是轻松,欧阳流却正色郑重道:“你能发誓吗?”

梅殷心中惊奇,但感觉什么都无所谓,心想死就死了,如果自己真的死了,即使她为人妇,她也会为自己偷偷的落几滴泪吧。道:“我梅殷对天起誓,我有生之年,一定会寻找五金之英,铸出靖平剑,以复我河山,即使将这血肉之躯殉剑,也在所不惜。如有违誓,愿受万剑穿心之苦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他就像对着杜如清起誓一般,说的干净利索、落地有声。心想若是完不成此事,答应了她的事做不到,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。活下去不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吗?既然无脸见她,还活下去干什么,活都不想活了,还怕什么以身殉剑吗?不过以身殉剑,还不如用她赠的明珠剑抹脖子。

欧阳流听他誓言铮铮,脸上甚是郑重,回身向一个石雕莲花走去,按动机关。陡然间,石壁上一个黑色盒子缓缓凸现出来。那盒子雕刻精美,欧阳流双手捧起盒子,拿到梅殷面前,跪下道:“梅殷。这个给你,请收下。”

梅殷大惊,赶紧伸手搀扶欧阳流,并惊恐道:“前辈何以行此大礼?晚辈不敢当。”

欧阳流身如千斤,梅殷哪里搀得起。欧阳流道:“你打开看看。”

梅殷接过小盒,手中一沉,盒子虽小,却很重,梅殷觉出这小盒乃玄铁所铸,上面有一个雕刻了一把剑,样式与欧阳流所铸剑的一样,剑柄上有一个凸钮。梅殷心道:“这就是机关了。”一摁之下,那盒子打开。梅殷望去,却是黄布包着的一个竹简。

梅殷将黄布打开,只见竹简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《神兵谱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