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山素水一一耶律大石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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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有女瑟瑟

遇见瑟瑟的那一天,是耶律大石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。

那天是七夕,耶律延禧带着大石去一家有名的歌坊,他已经推拒多次,而这一次是萧奉先生日,他再也推辞不掉。

宴上,照旧是歌姬劝酒,行令,宴乐,而他也在这多次的酒宴之中,学得早早的佯醉逃席。自十五岁那年的醉酒之后,他再没让自己喝醉过。

他推开奉命进入的两个歌姬,一口气跑出歌坊,骑上马远远地一直跑到了河边。

这条河叫“潢水”,颜色发黄,并不是很美,但此时夕阳西下,河水被染红半边,连河边的芦草竟也有着阳光的倒映。

耶律大石站在河边,脑中却想到了句话:“半江瑟瑟半江红!”

他正想着,口中不禁念了出来,却在这时候又听得有人“呀——”地一声。

耶律大石诧异扭头,却见那红柳树后,却转出一人来。

那是一个绿衫少女,亭亭玉立,容颜极美,夕阳照在她脸上,映衬地她竟如传说中的仙女似的。

耶律大石不由看得呆住了。

那少女也不防竟有人在,见着是个锦衣少年,长得剑眉星目,牵着的马也是神骏异常,显见不是寻常子弟,当下不欲生事,忙转身欲走。

耶律大石此时脑中只剩下了所背过的诗篇中所有描绘女子的句子,什么“翩若惊鸿”什么“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”,什么“北方有佳人”,什么“一顾倾人城,再顾倾人国”……心中只觉得把所有的诗句都放在这女子身上,都有所不及的。

但见这女子转身要走,他竟是迷迷糊糊跟了上去,却是也不想做什么,只是不由自主地便想与她亲近些。

他本是个守礼君子,若是此时脑子清醒些便绝不会有这般行为,可偏生见了这女子以后,脑子便如浆糊一般,只依着本能而行。

那女子走了十几步,便去牵系在树上的马绳,见着耶律大石竟傻呆呆地跟着过来,当下竖起眉毛,喝道:“你跟着我作什么?”

耶律大石虽然脑子糊涂了,但却也不敢跟得太近,只离着她十几步远,被她喝斥,才忽然清醒过来,脸色顿时红了,当下连连作揖:“唐突娘子了,是小人无状,还祈原谅!我这就走——”

当下忙长揖了三揖,步步后退,牵了马转身就要走。他三魂方归,肉身有些未控,竟绊了一些,险些摔倒,身后听得那女子失笑之声,不止面红耳赤,竟是连脖子后颈都红了。

那女子见多了旁人对她的倾慕之色,但北地儿女,并不因此羞怯,只是有些嫌烦罢了。初时以为这少年也是个好色之徒,及至见他被自己一喝,竟如此羞怯拘谨多礼,当下不由好笑,问道:“喂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耶律大石忙站住了,又作一揖,方结结巴巴地道:“在下耶律大石,冲撞娘子了。”

不想那少女竟是听过他的名字,诧异道:“你便是耶律大石?”

耶律大石一怔:“娘子竟也知道小人?”

那少女一笑,道:“我父亲有一次跟着主上行猎回来,就跟我哥说宗室有一个出色的少年,把北五大营的宗室子弟都带动着学文习武,行为优良,被主上赏识当了皇太孙的伴读。我爹还要我哥要向你学习呢。”

耶律大石听了这话,又羞窘又有些窃喜,忙道:“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。”

那少女却道:“也不是啊,听我哥说,说主上还夸太孙自有了你,言行都改好了许多呢。”

耶律大石听了这话,口中谦道:“我年纪小,哪里懂得什么,这都是其他伴读的兄长们做得好吧了。”又道:“听娘子之言,令尊也是朝堂中人?”

那少女想是听家中长辈多次提起耶律大石之名,对他有莫名好感,当下就很爽快地报了自己家里的名号:“我家出自国舅大父房,父亲讳仕先,任翰林学士。我有个哥哥在郎君军中,我的名字,就叫瑟瑟。”

耶律大石“啊”地一声,方才恍悟,忙作揖:“是小人冲撞了娘子名讳,实是该死。”

那少女萧瑟瑟就笑道:“这本是唐诗里的句子,我哪里这么霸道,连人念诗都要怪人冲撞呢。好了,时候不早,就此别过。”

她说完,就骑上马,扬长而去。

耶律大石呆呆站着,双足如钉在地上一般,脑子里就只来来回回一句话:“她的名字叫瑟瑟,真是个好名字。”

这一夜王府的伴读们都不得好睡,耶律大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,整夜不睡,就拿着本破诗集在房间院子来回地窜,翻来覆去地背诗。

什么:“江畔何人初见月?江月何年初照人?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……”什么:“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。肌肤若冰雪,绰约若处子。不食五谷,吸风饮露,乘云气,御飞龙,而游乎四海之外……”

伴读耶律余睹忍无可忍,掀被起床,走到板壁边用手捶打怒吼:“耶律大石你有病吧,半夜三更走来走去一直念诗,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!”

耶律大石一怔,抚额失笑,推窗对隔壁喊:“对不起,余睹哥哥,我现在就睡。”

哪晓得另一个伴读萧奉先也忍不住睡眼惺松地推窗骂:“你要睡就睡,还开窗子叫得这么大声,还让不让人睡了。”

耶律大石只得又赔礼不叠:“是我不是——”

耶律大石被众人骂了一顿,只得关上窗子,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只是睡不着。

次日上课,耶律延禧见众伴读皆是呵欠连天,心中诧异,等太傅们都走了,就问他们:“你们怎么了,可是偷偷去什么勾栏瓦肆了?”

耶律大石见问,忙低下头去,心中砰砰乱跳。

当下萧奉先忙答:“我们俩昨天都乖乖地在府中睡觉,并不曾出去。”却指着大石道:“就是大石跟只发春的猫一样,又念诗又叫唤,害得我没睡好。”

耶律余睹叹息:“你好歹还在对面,我就睡他隔壁,折腾得一夜没睡好。”

耶律大石低着头,装作认真收拾书本,一言不敢发。

耶律延禧笑指着他,问:“大石,别装了,你怎么折腾得两位哥哥一夜没好睡的。”

耶律大石哪里敢答,低头红了脸,道:“我昨天睡得很好,今天很有精神,我也不知道两位哥哥为什么没睡好。”

耶律余睹笑捶他一下:“大石你学坏了啊,睁着眼睛说瞎话,昨天你走来走去,念了一夜的诗,害得我没睡好,你居然还敢说睡得很好。”

耶律大石红着脸,吃吃道:“我昨天临睡前是补习了一下唐诗,但余睹哥哥嫌我吵,我就马上改正睡着了,一夜睡得很好。殿下,如果我吵得他们一夜没睡好,那我自己也肯定没睡好啊。”

耶律延禧知他素来老实,不由点头:“说得对啊,大石今天精神很好,背书也背得很快。”转脸指责两人,笑骂道:“你们两个自己满脑子猫儿叫春吧,才没睡好,还怪大石。是不是都欺负他年纪小人老实啊。”

萧奉先笑嘻嘻地:“殿下,年纪小的也会长大,老实人也会有猫叫春的时候啊。男人嘛,总会有这种时候的。”

耶律延禧看着耶律大石,见他脸色更红,心下恍然:“说得是,大石如今也十五了,也是到了知人事的年纪。此番科考你要好好考,若能中榜,我送你两个绝好的侍女。”

耶律大石脸红了:“不,不用了。殿下,我一定会好好考试的,但我不要侍女。”

耶律延禧哈哈大笑,附在他耳边低声道:“大石啊,你不会还是——”众人皆嘻嘻笑起来。

耶律延禧便对萧奉先道:“奉先啊,带他出去见见世面,也让他早日成为“男人。”

等得送走耶律延禧,耶律大石便被萧奉先拉住:“不错啊大石,都学坏了。”

耶律大石看着萧奉先等人脸色,便知道躲不过去,只得红着脸作揖:“对不住,两位哥哥,小弟再不敢了,昨天是小弟的错,小弟请两位哥哥去酒楼吃酒赔罪。”

萧奉先笑骂道:“吃酒哪够,不如我们先切磋切磋。”说着便一拳击去。

耶律大石让过,两人交起手来。”

萧奉先出尽全力,耶律大石仍然轻松应对,留有余手。”

耶律余睹已经卷起袖子道:“奉先一定不够,我也来一起陪你切磋切磋。”

耶律余睹加入打斗,耶律大石以一敌二,不再轻松,被耶律余睹击倒。耶律大石倒下时腿一扫,将耶律余睹也扫倒在地,两人滚作一团。一会儿波及还站着的萧奉先,三人滚作一团。

三人打得痛快,打累了都躺平在院子里,哈哈大笑。

耶律大石自那日见了萧瑟瑟,心中记挂,逢着有空闲,便去初遇上瑟瑟的河边去等。他也不知道这样傻等是不是有效,可是明明知道她家人的名字,若要打听,也不难打听得到她的住址。可他竟是半点也不曾有这样的心思,只觉得若是如此做,必是唐突了她。

只凭着一腔痴心,日日在那河边等,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内心罢了。

他心里想着:我自喜欢了她,又与她何干。若要去唐突她,令她烦恼,岂不罪过。

他便这样每到空闲的时候,便到那河边等,想着她当日的音容笑貌,心里便也欢喜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