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第4章 盛满歌声的瓦房
第4章 盛满歌声的瓦房
我们的瓦房,并没有因此沉默下去,因为它不想沉默下去,修修补补,它还是一个温馨的巢,它依然能够盛着快乐。
瓦房共有六间,伯父们和父亲兄弟三人每人能够拥有两间,父母常年在外,所以祖父母便可以带着我“宽敞”地住在这两间瓦房里。客厅中,摆设着一副粮柜,在客厅里倒是占了不少地方,墙壁的角落摆着一张八仙桌和几条坐上去摇摇晃晃的长凳子,除了有一道可以容下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的“缝隙”,其它地方几乎被一个又一个的农用具和蛇皮袋子狠狠地占满。两扇古旧的木门,打开或关闭时总是“吱吱呀呀”的,需要拔开或拴上门闩。另一间更为糟糕,既是我们的卧室,又是我们的厨房。在我早期的记忆里,我每天都是在祖父“轰呼、轰呼”的拉风箱声中醒来的,房间里永远都弥漫着潮湿和干草的气息,当然,对于这种气息,年幼的我还是比较喜欢的,我认为那就是家的味道。
我特别喜欢被祖父抱着,坐在灶膛门前看他生火,望着黑黑的灶膛被红红的火舌照亮,映着我稚嫩的笑脸和祖父瘦削但很慈祥的面孔,我跟祖父抢着将玉米秸秆塞进灶膛,有时候烧一些麦秸,灶膛里会发出轻轻“噼噼啪啪”的声音,如过年时候人们放的鞭炮,甚是快乐。祖母站在灶跟前,放油炒菜,伴随着油烟的味道,大锅中发出的“嗞嗞啪啪”声又是一曲美妙的音符。那时候,我不懂什么是音乐,也可以说生活中根本没有音乐,没有电视机,没有收音机,更没有现在几岁孩子就能够拥有的手机或各种电子产品,唯一能够带给我歌声的就是祖母的嘴巴。所以每次听到这种奇妙的声响,我甚至会认为,生活中就没有比这些更为动听的声音了。
门前被祖父母栽着不少的树木,像银杏树、桂花树、柿子树、樱桃树,当夏季来临的时候,树木成荫、郁郁葱葱,地虽不大,倒是可以称之为“林子”,树丛里的鸟儿长年累月会在这里安家,“鸟语花香”来形容这片天地并不逊色。
夏夜时分,群鸟栖息于丛林之中,喧闹了一整天的“林子”终于安静了下来,月亮的银辉穿过树叶与树枝的缝隙洒满整个院落,把庭院照得如白昼一般。祖父喜欢抱着我坐在他的大腿上,跟一旁摇着蒲扇的祖母讨论着秋季的播种。而我则吵着要祖母给我唱歌或者讲故事,祖母指着闪闪的星空,告诉我哪颗是牛郎星,哪颗是织女星,横在这两颗星之间的就是银河,还说出两句古谣:“银河东与西,家家穿棉衣;银河南与北,家家种荞麦。”而我往往分辨不出祖母所指的星星在哪里,倒是能够记住这些古谣。
祖母给我唱的很多歌都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曲子,像《红梅赞》、《四季歌》、《东方红》、《白毛女》等等,她每唱一首歌都仿佛在诉说一段悠长的故事,如这深邃的天空。我侧着耳朵,细细地聆听,尽管我听不懂它歌词的意义,但是在她低声地吟唱时,总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体会——那神情,让小小的我犹如看到这月光下洒满了碎银,泛着闪闪的光亮,耳朵里则如有涓涓细流在流淌,温情而柔美。渐渐地,我安静地蜷曲在祖父怀里睡着了。虫鸟的啾唧与祖母的歌声自然而巧妙地交融在一起,伴随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。
虽然我的印象中没有父母的概念,但是对“妈妈”一词倒是很敏感,我特别喜欢祖母给我唱的《妈妈的吻》:
在那遥远的小山村,小呀小山村
我那亲爱的妈妈
已白发鬓鬓
过去的时光难忘怀,难忘怀
妈妈曾给我多少吻,多少吻
吻干我那脸上的泪花
温暖我那幼小的心
妈妈的吻,甜蜜的吻
叫我思念到如今
妈妈的吻,甜蜜的吻
叫我思念到如今
也许这就是亲子天性吧。
吻,这个词祖母是给了我这个无知的孩子一个准确的意义,祖母会在唱歌的同时给我一个深深的吻,我认为那就是妈妈的动作,只有妈妈才会对自己这么的疼爱。我甚至会把我的祖父母当成了父母,只不过称呼不一样罢了,“爸爸妈妈”在我的脑海里是一个美好而又空洞的概念,虚幻而又飘渺,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位。
我们虽然贫寒,但我们却又温暖地活着,在这两间瓦房内,可以闻到飘散着稻麦的芳香和泥土的气息,祖母的歌声飘起,如一只只小鸟,飞向远方,然后又飞回来,栖息在我的心巢之中。